“出去的路被淹了，根本不知道哪里是路，哪里是河道。”
交通阻断、信号失联。原地待着，怕山洪冲下来；想跑，雨夜里又摸不准方向。想起那一晚的经历，从养猪场死里逃生的工人卢欢，至今仍觉得是一场噩梦。
受台风“格美”影响，郴州资兴市普降暴雨、大暴雨。相关资料显示，7月26日以来，资兴市最大降水达673.6毫米，平均降雨量为409.9毫米，超过历史极值，多个乡镇受灾严重、断路断电断信号，受灾群众求救不断。
7月27日凌晨开始，暴雨劈头盖脸落在白筱村，洗刷着大地上的屋顶、农田和山峦。
（8月1日，资兴市州门司镇，机械设备在进行清淤作业。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辜鹏博 摄）
大雨夜袭白筱村，河水一点一点涨了上来
7月26日晚上，从郴州市办事的村支书黎孝华回到了白筱村家中。此时天上已经飘着小雨，“但眼看着越下越大。”
白筱村，属于资兴市州门司镇的一个自然村，人口1320余人。根据官方披露的信息，州门司镇是此次灾情最严重的乡镇之一。
“每年六七月，这种程度的雨都会出现。”黎孝华告诉记者，当时雨大一阵、小一阵，“以为第二天起来也就该停了。”
到了深夜，雨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变小的迹象。期间，黎孝华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响，“心里才开始慌了。”
到了26日23时，黎孝华接到了镇干部的电话，“要求村里通宵值班，并紧急通知‘重点’村民。”
按照黎孝华的说法，“重点”住户是指住在山坡、河道边上的村民，“担心涨水或者山体滑坡。”
黎孝华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许家组的王政香夫妇。王政香的房子背靠山体，屋前又是河道。
“不要睡得太沉，时不时出门看一下。”交代几句之后，黎孝华又打给了村民何志华。60多岁的何志华，子女在外打工，老伴儿俩在家里，带着三个孙子。
（8月1日，州门司镇人民法庭，洪水淹没的痕迹清晰可见，三台大车被泥石流冲毁掩埋。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辜鹏博 摄）
陆续给村干部、村小组组长和一些村民打完许多个电话，此时已是7月27日凌晨2点。
雨越下越大，想睡也睡不踏实。黎孝华出了家门，开车停在屋旁的一处高地。他坐在车里，在信号完全断掉之前，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行家组的一家生猪养殖场。
养猪场建在一处山脚，里面还有十个外地工人，对村里地形地貌都不熟悉，“万一出了事，跑都不知道怎么跑。”
黎孝华停车的地方，可以俯瞰白筱河与老虎冲河交汇的地方。在黎孝华看来，这里水位的涨势，就能大概判断出整个村子水势情况。
凌晨3点，黎孝华把自己关在车里，一边看着窗外瓢泼大雨，一边试着再联系其他村民，但此时信号渐有渐无。
黎孝华的手机显示，他在村民微信群里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凌晨3时28分。
他发了一小段视频，画面里，河水极速奔流，水面眼看着一点一点涨了上来。
山体倒塌那一刻，他们从养猪场冲了出来
7月27日9时，经过一夜大雨冲刷，养猪场旁边的山体瞬间滑了下来。
伴随一阵轰隆的山体倒塌声，十名工人从养猪场冲了出来，正好遇见迎面赶来的黎孝华。
凌晨的那通电话里，黎孝华反复交代他们：晚上不要睡了，情况不对就跑。
但信号时有时无，黎孝华的话还没说完，通话就已中断。
实在放心不下这批外地工人，趁着一大早雨小了点，黎孝华撑着一根木棍，趟着齐腰深的水找到了养猪场。
黎孝华告诉记者，养猪场所在的位置是白筱村行家组，“是一个被山体包围的村民小组”。
（8月1日，航拍受灾的资兴市州门司镇，滑坡的山体随处可见。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辜鹏博 摄）
养猪场规模不大，一千多头生猪。老板是浙江人，十名工人分别来自郴州其他区县。
27日凌晨，工人卢欢接到黎孝华的电话，马上组织大家从工人住房出来，在一处宽敞地面等待了一夜。
卢欢对记者回忆道，“早上的时候，雨停了一会儿，山上的石块就冲下来了，吓得我们赶快跑了出来。”
这场山体滑坡，没有冲到养猪场的配料房、饲料房，却把工人住房完全冲垮。
养猪场里水电均断、没有住所，这些天，工人们吃住都在黎孝华家里。
“老黎是我们的恩人。”8月1日上午，黎孝华的老父亲从菜园扯了一篮子黄瓜和茄子，卢欢马上接了过来。众人洗菜、切菜、煮饭，不停地在老人耳边念叨他儿子的好。
“水退了、路通了，嘟嘟就会回来了”
灾情发生后，镇上在白筱村村委会设置了安置点，除了供应泡面、面包和矿泉水，时不时有工作人员送来蔬菜。
村委会的二、三楼，办公室都清空，总计摆放了50个折叠床。目前，安置在村委会的有13户16人。
8月1日傍晚，王政香在安置点的厨房忙碌了一阵，端出了清炒茄子、辣椒炒肉、丝瓜汤几道菜，十几人围坐在一起吃，“还是王姐搞的饭菜好，天天吃都不厌。”
今年56岁的王政香，儿子已经成家，女儿还在外地上大学。平时，夫妇俩以在家务农为生计，种了4亩生姜，1亩西瓜，“一场大雨，全都没了。”
农闲时，王政香在镇上的农家乐打工，切、配、炒，“样样都拿得出手。”
27日凌晨，接到黎孝华的电话后，王政香夫妇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屋前的河水涨到了院子，后山的石头时不时往下掉。”
王政香穿着睡衣，丈夫胡池明穿着拖鞋，两人带着两只狗赶紧往地势高的地方跑。一路上落石声不断，狗叫声不停。黑夜中的夫妇俩只能凭着记忆，往山顶那座信号塔方向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雨渐渐停下来了。”深夜的山林，周边静得出奇。夫妇俩想下山看看房子，但此时下山的路已经断了。
直到天色渐渐放亮，王政香看到头顶上出现了一架无人机，冲着两人不停喊话，“先往左边走，拐进去，再上坡！”
夫妇俩跟着无人机的指引，爬了半个小时山路，从山体另一面下了山。当天下午，夫妇俩走出了山林，沿着村道来到了镇政府，终于吃上了一口热饭。
（8月1日，资兴市州门司镇中学，武警郴州支队官兵在清理淤泥。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辜鹏博 摄）
“一楼的洗衣机、电冰箱，不知道有没有坏掉。”暴雨过后，在被安置在村委会的的王政香总是放心不下家里，“这也没抢到，那也没有抢到。”
天放晴后，王政香隔三差五就沿着塌方的马路，走上一个半小时回到家里看一看。
两层高的房子，地面有轻微塌陷。用作厨房的偏房，已经被完全冲垮。
“路上经常看到很多消防车，还有一队一队解放军走路往山里去。”王政香对记者说，这么多人进去，肯定是遭大灾了。
现在，已经陆续有村民从安置点返回到家中，生活秩序渐渐恢复。
（8月1日晚，州门司镇白筱村，村民在安置点与家人电话联系。湖南日报全媒体记者 辜鹏博 摄）
据州门司镇抢险救灾简报，目前全镇受灾14700余人，及时转移安置3600余人。全镇有2台临时供水车，每天送水供应，州门司集镇区、杨头村、水南村、车官村、李家湾村已恢复供水。
回到村上的安置点，王政香总是给丈夫抱怨，小一点的黑狗嘟嘟不见了，“那一夜，嘟嘟陪着我们爬山、脱险，突然就走失了。”
安置点里，丈夫安慰王政香，嘟嘟或许在村上的某个角落，“水退了、路通了，嘟嘟就会回来了。”
来源丨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记者：张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