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遗产作为历史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在我国工业长期发展进程中形成的，不仅是见证和承载中国工业化发展历程的物质载体，也蕴含着丰富的精神内涵，对于记录民族品牌发展历程的设计图纸、技术档案、历史资料，这些无形遗产又该如何保护？上海检察机关通过行政公益诉讼的方式破解老字号遇到的难题。
承载“英雄”历史
数千份档案亟待保护
英雄钢笔，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是几代中国人共同的“书写”记忆，也是上海最具代表性的民族工业品牌之一。上海英雄金笔厂的前身是创办于1931的华孚金笔厂，距今已有90多年的历史了。2023年“英雄”品牌被商务部认定为中华老字号。
在一间不大的仓库里，保存着英雄钢笔厂多年来的档案，这其中有历年来手绘的钢笔设计图纸，凝聚了几代工匠的心血，还有不同年代的生产计划，这些发黄的纸张、褪色的字迹，真实记录了这个老字号品牌发展的历程。
上海英雄金笔厂有限公司党群工作部副主任 何祎凡：我们的科技的图纸主要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至今的，文史资料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到现在的。
可现如今，上海英雄金笔厂大量早期钢笔设计图纸、历史档案资料，以及部分记录“英雄”钢笔参与国家重大历史事件的影像资料，都面临着保存条件欠佳，保管不善的问题。2024年2月，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检察院在履职的过程中，接到人民监督员反映的这一情况后，随即展开了调查工作。
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检察院检察官助理 阎旭：现场的情况可以说是比较简陋的，一方面它没有设置专门的保管的人员，另一方面它的现场是比较破旧的。现场的情况基本上就是一个仓库里面放了好几排的铁皮柜子，上面都覆盖了很多灰尘，里面可能会有一些干燥剂之类的，但是明显看到这些图纸资料上面已经有发霉破损的情况了。
检察官了解到，导致英雄金笔厂这些历史档案保管不善的主要原因是：目前企业对于档案保护的投入能力有限，又受到办公场地的限制，没有专门的、符合要求的场所来保存这些历史档案。
上海英雄金笔厂有限公司党群工作部副主任 何祎凡：由于场地的限制，保存的条件相对一般，特别是黄梅天受潮，我们虽然开了两台抽湿机，但效果一般。
启动行政公益诉讼
首先要认定档案性质
经过调查，检察机关认为，上海英雄金笔厂的这批档案具有珍贵的历史价值，保管不善可能影响到国家和社会的公共利益。于是，2024年3月，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检察院启动行政公益诉讼程序，对案件开展监督办理。检察官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如何准确认定这批档案的性质。
为准确认定这些图纸资料的性质及价值，检察机关在2024年3月召开专家论证会，就这些档案的价值，以及是否属于工业遗产等问题展开讨论。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信息管理系教授 吕元智：英雄金笔厂不仅仅是一个工厂，它应该说是一个时代的印记，也是我们工业文化、工业记忆中非常重要的一笔。尤其是在留存工业记忆的过程中，我觉得档案是非常重要的。
2023年3月，英雄金笔厂旧址已经被列入首批上海工业遗产，那么设计图纸、历史档案是否也属于工业遗产呢？
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检察院公益检察室主任 尹波：我们的工业遗产不仅仅只有建筑物本体，它还有和它与之配套的生产的设备。我们说相应的档案的资料，相应的照片、场景，或者是它独有的一些工作的模式、管理的制度，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共同组建了一个工业遗产的全貌。
2023年，《国家工业遗产保护办法》发布，对国家工业遗产的概念和认定范畴予以说明，其中就包括“机器设备、生产工具、办公用具、产品、档案等”工业物质遗存。再结合听证会上各方的意见，检察机关认为，英雄金笔厂的档案和生产工艺资料，记录了中国自来水笔制造业的发展历程，应当作为工业遗产进行保护。
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检察院公益检察室主任 尹波：这些图纸档案，除了作为日常的生产资料当时在使用之外，到了今天还具备了一定的工业遗产保护的价值，因为不管是作为英雄金笔厂还是上海，它都是我们国家民族工业发展的一个见证者。在档案的形成过程中，它和我们国家的发展进程和我们国家的重大历史外交时刻有的时候是息息相关的。那么其实它还具备了红色资源文化传承的价值。
接下来的问题是，应该由谁来保护这批档案呢？检察官了解到，鉴于英雄金笔厂的现状，档案管理场地、资金、人员都面临着困难，如果只靠企业自身力量，很难完成这项工作。
谁来保护监管
如何解决路径困难？
档案的保存，不仅需要划拨人力、物力予以支持，也需要专业化的管理方式。那么英雄金笔厂作为国有企业，谁能来保护监管这些图纸档案呢？
英雄金笔厂属于国有企业，它的母公司英雄集团由上海市普陀区国资委100%控股。所以检察官考虑，这些图纸档案能否作为企业的无形资产，从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监管的角度，进行保护利用呢？在听证环节，检察官了解到，这些档案很难核算出具体的经济价值，无法把这些档案纳入资产负债表，所以普陀区国资委也很难从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角度，对这些档案的保护进行监管。
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检察院公益检察室主任 尹波：档案资料、图纸资料，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国有资产，我们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监督的逻辑，能够把它纳入我们目前的常规的国有资产的监管路径中，意味着我们希望通过单一的方式，引导行政监管部门以国有资产监管的方式去做好图纸档案资料、文史档案资料的保护，可能存在现实的路径的困难。
那么，这批档案资料能否直接由档案馆接收，由专业的机构来保护整理呢？档案馆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可以接收这些档案，但前提是，企业作为第一责任主体，要对档案完好保存，并整理清楚，使这些档案呈现出有重大价值的特征。
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检察院公益检察室主任 尹波：这些工作都要求了金笔厂或者是我们的档案的权利主体，要先从自身有效梳理，摸清档案的底数，同时要通过有效的管理和保护使这些档案展现出一定的价值。而现实的困难是企业对于怎么样保护好、发掘好图纸和文史档案的资料又存在资金来源的问题、专业人员配备的问题、专门的知识的问题，这样一些客观的短板。
协调多方参与
先行启动档案数字化保护
企业、国资委、档案馆三方都认可保护这批档案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可是，任何一方都难以单独承担这项工作。经综合分析，检察机关最终确定，由企业、国资委、档案馆协同发力，分别履职，参与到档案的保护工作中。
2024年5月，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检察院向普陀区国资委制发检察建议书，由普陀区国资委指导企业对相关技术档案及资料开展数字化分类管理，协同上海英雄（集团）有限公司及英雄金笔厂，开展工业遗产、红色资源保护利用工作。检察机关协调档案馆，邀请高校的专家学者，对资料档案的整理保护工作提供技术指导。
经过整理，英雄金笔厂保存的各类档案共有3600多卷，62万页，录像带600多盘。英雄集团首批出资10多万元，请专业的档案公司对档案进行数字化扫描、拍摄、建立目录工作。经过专家和专业档案公司的初步资料发掘，确定将“英雄”作为签字用笔参与重要历史时刻为主线，予以保护与开发。
其中具有红色资源属性、有重要价值的工业遗产档案，将会送往筹建之中的上海工业博物馆进行收藏、展出，剩余的档案将送往英雄集团位于浙江海宁的基地长期保存。鉴于目前档案资料的保护工作已经开展，检察机关终止了公益诉讼程序，并将对英雄金笔厂档案的保护、利用工作进行持续关注和监督。
